多少次我一边又一遍的问自己类似的问题:你从大学上到研究生,是因为你热爱知识么?你选择一份工作,是因为你喜欢这份事业么?你居住在北上广是因为你喜欢大城市么?你娶这个女人为妻是因为她是你心中那个类型么?等等等等。虽然上面那些问题有些对我来说为时尚早,但我喜欢胡思乱想,没事就反思一下。这让我谨慎的审视我现在的生活状态:确认一下自己做的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事。
陈牤有句话说得好——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出发。我当时看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靠,明明是我想出来的!谁想出来的并无所谓,无论如何,这句话是我近一段时间不断学习反省的最大收获和指导方针。具体说来,我觉得我在国内的时候和大多数人一样,做事情的出发点比较功利;或者刚开始没那么功利,遇到一些问题的时候就一点点功利了,有时猛回首,有一种“靠,我咋这样了”的感觉,不过更多时候默默的就跟随了主流的价值观。
微信朋友圈引发的血案
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在央企团委工作,没事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他的想法:比如发扬XX精神,艰苦奋斗,巴拉巴拉;或者分享他们的活动,比如下基层,送西瓜,或者单身男女联谊什么的。
我觉得我要在国内可能也不觉得这想法这活动有什么别扭。可是我现在总憋着一股质疑一切否定一切的精神。我就想,一个企业,出发点不是首先怎么做好产品,其次怎么让员工创造价值得到回报,而是动不动就提口号,然后号召全体员工拼搏奉献。这合理么?大家都知道这种企业一般都很大,大部分人喊喊口号,处于一种混日子的状态,另外一些被洗脑成功的年轻人为着各种各样的目标真的在拼搏,奉献。有些奉献到中年,地位不上不下,工资不高不低,上有老下有小,也没精力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话题了。少部分人奉献以后成功上位,充分掌握此中权术,一方面陶醉于目前的地位,一方面继续醉心经营。当然,还有少部分人比较倒霉,各种机缘巧合以至于白白奉献。我觉得无论哪种人,在事业上来说,都算不上好,而且价值观都很扭曲。
古人云: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一直这么看干货未免太燥那没让我们一起欣赏下我同学某研究所团支部书记罗老师的摄影作品吧。(正式发布前我会打码的)
请看这幅罗老师送西瓜的照片,一个干干净净的女职工宿舍,几个穿T恤短裤的女员工抱着切好的西瓜端庄的站着。穿拖鞋的两个应该是本宿舍的,穿便鞋的几个应该是别的宿舍过来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扫把边上那个妹子大热天还穿了肉色丝袜。整个氛围活泼矜持,大家有说有笑有吃有吐。另一个穿白连衣裙拎某所手提袋的,因该也是团委领导笑着看大家,而我同学(最右)土包子似的在一旁站着啃,整个照片和谐!国企味!怎么看怎么别扭。是了,在宿舍吃西瓜不都是围着桌子坐,你挣我抢,西瓜皮乱扔么。一个个都坐着怕不给领导面子,站着又怕西瓜汁流到衣服上,还要狼狈的回答领导的关心与问候,能不滑稽可笑么。再看第二幅作品,我仿佛能听到我同学(一边比划一边说话那个)吃完瓜抹好嘴道貌岸然的问:“今年多大?有没兄弟姐妹?有没男朋友?宿舍住着有什么问题?”似曾相识的场景,一边又一遍的在中央一套准点播出。
我同学朋友圈的内容还包括:庆祝某卫星升天的《采桑子》一首,转发的心灵鸡汤“老板请你来干啥?来解决问题,如果不能发现问题或不能解决问题,你就是个问题!”一篇,某所团委新闻通稿《“身入”青年集体宿舍 把握青年脉搏》一篇(暂时没理解他为啥强调身入,有情况?!)还有五险一金什么的。
说道《采桑子》和五险一金的时候已经有点扯远了,那我赶紧再扯回来。
花这么大篇幅写我同学是想说明两点:1 我同学有病,得治 2 这是传染病 他是受环境影响的。我思考了好一会,怎么想怎么觉得写明白这两点并不容易。首先一点这怎么就是病了?我的朋友B小姐就警告我不要试图把自己的意识强加给别人。而且我觉得我同学看见这篇文章一定会指着鼻子骂我,你才有病!你全家有病!而对于本文的观众来说,和我一样思想右倾的自由派大致会同意我的观点,可惜同行交流提高远不如到对方阵营攻城拔寨。而说服他们的难点在于,虽然从意识上来说“毛左”是少数,中间派是极大多数,而且他们也不满意现实,但是他们就生活在这个构建的非常完美的闭环扭曲世界里。他们普遍认为这个世界好不了,如果能选择的话他们愿意移民;抑或,他们根本没时间也没兴趣考虑这样的问题。救世主neo吃了红色小药丸,才会看到被机器圈养的人类,进而验证自己的选择正确。可是,他凭什么选择红色小药丸呢?自己那点对世界的片面认识和质疑?下面就是我工作时候得到的的“片面认识和质疑”,看完了怎么看,随你。
你丫有病
回忆回忆我在国内的工作,貌似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浑身别扭,可就说不出哪疼。
第一个普遍存在的别扭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小时候听说劳动不分高低贵贱人人生而平等,结果上了班发现你还真不敢当着领导的面翘着二郎腿吃西瓜。反倒是充满剥削压迫的资本主义社会,下了班你就可以拍着领导的肩膀去喝一杯。越是国企,阶级越深。即使是部门领导日常出门,司机也要早早的把车擦干净从地库开到一楼。这种人与人之间关系不但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且影响办事效率,也听不到真话。我记得我工作时候刚刚小升一个级别,从国企总部派到另一个小城市的合资公司时,总部的同事全见面堆笑,再没人敢和我吵架。可到了那个私企氛围的小公司走马上任以后,发现能力达不到岗位要求的我完全指挥不动下面员工。再想到国企的一幕幕,我不禁后脊背发凉——我知道这帮人精儿似的同事洞悉我的一切缺点和不成熟的决定,却碍着领导的面子不会说出来的。
其次一个普遍存在的别扭是公司的目标,或者用个装逼的词,愿景,再或者通俗地讲,就是公司一帮吊人忙乎啥呢。公司嘛,赚钱嘛,全世界的公司都这样,但是国内不全是。比方我看到的德国的小公司,主要精力是琢磨怎么把东西做好,东西做好了,钱也就来了,顺理成章。国内的公司往往为赚钱而赚钱。比如我待的央企,集团公司会从国家领到莫名其妙的经济指标,然后下发各个院、所、部门、小组。这些经济指标有时候是和大环境相悖的,但是作为衡量领导的重要标准,所有人不得不想尽方法完成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盈利多的话把帐做到第二年了。这事操作简单,也不违法,只要年底给几个关系好的客户说好别急着打款,或者哪天前一定把钱打来就行,银行月底年底拉存款也是这个道理。这叫做“丰年莫忘歉年苦,饱时莫忘饥时难”,于是公司帐本成了一个大水库,有张有弛。
光这样做往往是不够的,于是研究所会干这种事情:先申报各种国家课题经费,再用多个皮包公司倒手创造虚假的经济产值。比方A公司申请一个课题,拿了100万,写报告研究分析决定其中一块以50万包给B研究所下的科技公司C做。但是其实课题找几个人搞搞请专家开题、期中、结题各吃一顿就好了。C公司拿了收入,交完税,再找个名目把剩下的钱打回来。这样一来,A公司的钱转了个圈,一入一出,损失了税点,净利为负,总产值经济总量却冲高了。这事当然也不犯法,不过听着简单,做起来其实是需要多部门密切配合呢:首先要有一帮专写假大空申请课题的人,课题一层层的报上去,再一层层的审下来可不是写两页纸就能搞定的。其次要有一帮专门请客吃饭喝酒的,喝酒不行,就等着层层卡钱吧,有的单位喝酒能力一般,有时一下就是拦腰砍。每次砍完预算,报告又要重写,领导又要开会平衡各部门的利益。多少钱用来干实事,多少钱空出来到别的公司赚一圈冲产值,全是学问。然后再和兄弟部门喝酒,把合作的大调子定下来,接下来继续写报告装模做样的需求分析选型比对,得到为什么这部分不自己做包给C公司做的理由,还要和国内国际都比一比交给专家审议。审过了就是会计的事了(从来就没见过审不过的)。我给你50万,你交完税把剩下的给我,傻子都能看出来,再说没有“科目”也入不了账啊。于是一般就是研究所互相冲,也就是对冲,或者就是几个研究所轮着冲。我一个朋友待的研究所就是这样,他的领导有句名言:“一个懂科研管理的财务人员,远远比一个懂财务的科研管理人员重要”。他说他那个研究所超过1/3的人在“机关”工作。这些人大部分是写报告、开会用的,少部分是算账的,还有很少部分是关系户,啥也不干养着就行。我一直觉得他们的存在是遏制单位发展的根本原因。可事实上,他们创造了那个研究所3/2的产值。朋友跟我说他们200人的研究所去年产值1.5亿,增长20%。我说怎么可能,你们那块市场是饱和,大环境也不好,想增长很困难。他说其实实体产值大约也就4000万,剩下的都是冲出来的。
正是这样的虚拟经济,需要疏通关系,带动了大量的公款消费,还养了一大帮专写假大空报告的机关白领。单位上下没有一个人能把精力真正放在主业上。
再扯远一点到政府:领导身上也有GDP这样的经济指标,上访率等民生指标,这也是衡量他业绩的重要部分。这指标的初衷本来是让当地经济发展人民幸福,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卖地,欺上瞒下的上工业项目,再把人民的怨气压下去。
我痛恨这种扭曲的怪圈,还有这环境下生活的虚伪功利的人,我甚至觉得这是万恶的根源。这就是我说的病,国企里所有人都得了虚伪的病,他们认认真真的干这不正经的事,创造虚假的经济,活在虚假的世界里。私企外企要好一点,看起来没那么典型。但是多少私企为着各种各样的短期目的去股市圈钱,或者把闲钱投在房地产。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德国企业就算做得很大,也不愿意上市,把指挥棒交给股东,就算现金流再充裕,也不会投资和本公司业务没关系的产业。而且我还觉得,是虚伪、功利的人,形成了扭曲的环境,并且反过来继续影响人们。几乎没有一个不被影响的,我们从小的教育就没有问过内心。我们上学,选专业选工作,选对象,每一个决定都有功利的成分。就连小学时爸爸妈妈给报的钢琴班,画画班,都充满了功利的色彩。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只有最虚伪最功利的人才能胜出。其他人纷纷以他们为榜样,追求一些庸俗的成就。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我把这些话说给我同学听,为了让他能听进我的话,我还特意加了一层糖衣炮弹“当然,你们做领导的也不容易,送西瓜总比大热天去植树强多了”。
有一天同学终于忍不住我对他朋友圈的指指点点了,他说:“你太邪恶了 太愤青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微信上和我说话。前一句我理解,是因为我取笑女员工那么热得天在宿舍穿丝袜接见他,至于后面一句嘛,终于逮到机会了,我想,于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本文开头那几个问句丢过去。在造成先声夺人洋洋自喜得态势后,我淡淡的说,我觉得我没以前愤青,领导和下属谁都没做错,是这个扭曲的环境有问题。然后我讲了讲德国这边老师同学的生活态度。我简直就要热泪盈眶的握着同学的手说:“我们要真诚的面对生活,抛弃虚伪、功利,就简简单单的跟着自己的心,做最正确的事而不是那些不得不做的事”了。还好我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我知道我同学不会承认他的虚伪和功利的,尤其在另一个男人对他指手画脚的说教的时候。我只是淡淡的说了我的想法:我觉得得做点什么让环境改变,那怕只变得好一点点。
同学好一阵没理我,然后说:你有这个条件做这些。
哼,哼。好多人跟我说过这个。听上去似乎只有从小父母双亡,身残志坚,一生坎坷的人在和命运进行痛苦的挣扎最后创出自己的人生的英雄才有资格指导别人。他们可以拿着麦克风,全国巡讲。妈妈会指着报纸上的报道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而对于我来说,我是中产阶级家庭,我不用为房价汽车什么的发愁,所以我就有权利活的不功利。而其他人无解,没有选择的能力!这是什么逻辑啊。
我觉得这个事要这么分析:从我的角度来说呢,我虽然帅了一点点,但从没把自己划分到高富帅那个上流阶级。比我更高更帅更富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更有实力不被现实左右跟随自己内心做喜欢做的事情。可惜的是这些人大部分得过且过,惶惶不知中日不是么。而且这些富二代们给我们留下的普遍印象是虽然有几个臭钱但只知道到处挥洒无处释放的荷尔蒙,他们甚至没什么正点的主意,更别说干点什么正经事了。相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比我条件不好的人也很多,他们之中不少人不向环境低头,追求自己喜欢的事并且干的不错。还有一些人经历太惨,成就太大,于是成了小有名气的榜样。可大部分人听了他们的事迹,看了他们的演讲,有的维持三分钟的热乎劲,有的终于言而止于行,如此而已,有几个人真的按照他们的路去效仿去坚持的?
所以周围人的例子也罢,榜样的力量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觉得对做就是了。谁也无法脱离环境超然的活着。我没有理由让一个国企的机关白领拒绝领导派下来的荒谬的课题论证报告。也没有理由强迫我同学研究所的女职工在团支书视察的时候像平常那样随随便便。但是首先你可以意识这样做并不正常,只是迫不得已——这是我要向我同学反驳的第一点。其次,每个人都能在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程度上进行选择,做一回真实的自己的,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工作已经妥协了,婚姻多少自己做回主吧。好多工科男从小到大连衣服都是妈妈挑的,连自己喜欢的类型都不知道,先找找你们的心,好吗。好多大龄女青年把影视文娱理工农医的各种标准和有车有房的功利指标加在一起。姑奶奶求求你们了,真有那样的超人存在么,相信我你没这需求,潘驴邓小闲有一样你都吃不消。好吧,就算你是屌丝,北漂,还孝顺,好多事自己无法左右。比方说,买手机总能问问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吧。有了iPhone4又买了iPhone5 的,请问你们的点到底在哪里?
别给自己无奈的选择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这来自萨特的自由选择论。我知道前面结婚买手机的例子举的不是很好,而后搬出萨特作为理论支撑也是炫耀的作用大于论证的作用。不过就算我想出贴切的例子,一样有人会找各种理由搪塞,捍卫自己伪善功利的选择的。anyway,既然下面有个别同学眼睛一亮,那就让我们会心一笑,进入下一环节吧。
西方列强VS第三世界
我是放下了功利的思想,辞掉国企的金饭碗,来到德国学习的。当我看到我的同学学得愉快,我的老师教的开心,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这里环境好,我要留在这里,而是我要像他们那样思考问题,做出自己的选择。这个问题想清楚以后我感到非常开心,因为这样一来我不管在哪都可以做自己,不装逼,其次我还能影响周围的人,让一个糟糕的环境慢慢变好。这事情不大,听起来还是挺有成就感的,的确不坏。
先说说我德国同学对学习的态度吧。刚来的时候我有语言障碍,不敢和人说话。刚好第一节课坐在一个叫Sebastian的德国人旁边,后来慢慢就熟了。我们学校是学分制,把每个种类的课学够学分就可以毕业了。但是这些课并不用选,学期刚开始可以都去听听,期中的时候决定考哪门然后把考试选了就可以了。我们在一块也没啥别的可说的,寒暄几句之后只好聊聊学习。有次我问他这学期选了啥,下学期有啥规划。他说“我不知道,选一些能学到很多知识的吧”。第一学期我就跟着他选了量子物理,电磁场什么,几乎是能选的课里最难的。第二学期他跟我说选修课很无聊,他多选了一门必修课作为选修了。我也跟着他做了,就这样,两个学期我们选遍了最难的课程,并且跳过了像数学、概率这种最简单的课程。我当时觉得他这种“尽量多学点东西,而不考虑考试难不难”的态度深和我心。毕竟我一大把年纪又是辞职又是远渡重洋的不是为了学点概率和数学这种大一就学过的东西。
第一学期我一共上了4门课,有两门只有8个人上课,另外两门刚开始快20人,之后越来越少,最后考试的时候一门剩下15人,一门只剩下9个人。所以刚开始我以为我们专业就这20人左右,直到第二学期我才发现我们专业其实快50,剩下20几个大部分来自印度、孟加拉国、巴基斯坦,他们被统称为阿三。还有少部分来自土耳其、中东的学生。这帮人上学期全上数学、概率还有一些自动化方向的课去了,以至于和我一点交集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存在!
和他们熟悉了以后才慢慢了解,这些来自发展中国家来的学生学习的目的和选择与德国人有很大不同,甚至完全相反。首先他们来德国的目的就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拼尽全力希望留在德国。所以他们希望花最少的时间,得到更高的分数,剩下的时间用来打工什么的。他们选自动化的课程是因为希望以后能在汽车领域就业——德国的宝马奔驰招人多,待遇好,关键是跨国企业说英语。同为自动化领域的西门子、博世也是如此。另外一个值得选择自动化的原因是课程简单,毕竟十几年来自动化没有太大的技术变化,通信行业则是一年一变,2G,3G,LTE。教通信的教授每年都整章整章的换讲义,而自动化方向的教授勤快的也就删减几张幻灯片。
总的来说,我们专业的学生可以分为两帮:西方列强和第三世界国家。4个美国交换生和德国人属于前者,阿三、中东人、欧洲小国、南美等发展中国家的留学生属于后者。
西方列强的学生和Sebastian想法差不多。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则更现实,这种现实主义,和我深深忧虑的我国功利思想如出一辙。比如Alejandro,他是一个来自玻利维亚的快乐的胖子。是的,就是那个干掉切格瓦拉并且盛产草泥马的国家。
我们一起做团队培训的时候老师让每一个同学介绍自己国家的特色,她说有些南美的学生说国家盛产内战和冲锋枪,我们上课讨论的是文化可不是讨论这些。Alejandro开怀大笑,做了个鬼脸说,嘿,这是真的~~我特别喜欢这个搞笑的胖子,虽然这帮母语是西语的人语速太快我总是跟不上。Alejandro给我讲他们国家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首都最危险的盘山公路,也将讲乱差的环境动荡的政局和疲软的经济。我们班还有来自埃及和利比亚的同学,聊起革命的时候他们忧心忡忡,感慨良千。但是从他们的角度来讲,最实际的事情就是争取留在德国。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世界国家里属阿三最惨,他们国家有种姓制度,最低等的贱民只配做最下等的工作,扫个大街什么的。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说实话,他们比国内穷山沟里的学生还要苦一点。一直以来我很讨厌同胞们投机取巧,办事托关系,考试打小抄,公司做假帐,政府说假话,这些都算,都是为了利益在良心上打点折扣。我自己也作弊,有时也不得不托关系,我有时怀疑这是民族劣根性——一个我特别害怕的词。这时候,印度的阿三们拯救了我。我发现他们也一样!考试的时候他们早早赶过去抢最后一排位子;复习的时候热衷于找上届的学生要卷子;一个通信专业的学生为了学分去选牛马不相及的PLC控制;甚至有个阿三据说在考试前偷到了题。我终于领悟到这根本不是什么素质不素质,劣根性不劣根性的问题:中国印度这样的国家人多又穷,就好像把7匹狼关在一个笼子里饿三天就给一块肉,坑蒙拐骗什么都学会了,良心大大的坏了。德国美国人就好像动物园里的狮子,吹着空调,吃着排酸牛肉怎能不皮滑毛亮,高雅迷人。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是总不能真的因为僧多粥少就不顾尊严的八仙过海各展神通吧。这几十年国内经济发展的挺快,总的来说整体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有感觉偷奸耍滑的少了么?反而是良心越来越坏吧。所以其实光发展经济解决不了问题,把狼放出来天天肉供起来,他也还是狼。非得需要几代狼自身的努力才能升级,成为狼狗,有了狼狗,边牧还远么!吉娃娃还远么!所以我这里提倡的,就是身为一个屌丝,却时时刻刻用高富帅的标准要求自己,永远充满责任感做最正确的事情。怎样,是不是听起来充满了伟人的光辉?好的,那么我们看看德国人是怎么做出他们的选择的。
不得不带点嫉妒地说,德国这帮孙子无论上学还是上班,都太开心了。他们不用太在意学什么有前景,不用在意房子车子。他们上大学、上研究生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们喜欢。对我的同学而言,做个工程师固然比做个收银员或者公交司机赚钱,也体面一些,但是差距真的不是很大。在国外呆过的人都知道,这边约个工人来家里装宽带或者弄煤气麻烦的要死。你不但要请假来适应他们的工作时间,支付他们高昂的服务费,这帮人还神气得要死,屁大点的事能折腾你好几次。修大马路的都有下午茶时间;在山区开公交车的每天欣赏着湖光山色,又轻松又惬意挣得还不少,(说真的,那风景我都有冲动去当司机了)何必费劲去上什么大学呢?
今年五月微博上曾经传闻“荷兰统考泄题,考试中心知道也没换”这么个事。微博是这么说的:“让人无语的荷兰人。从今天开始,荷兰小学生开始三天的升学考试。这个考试基本决定小孩将来接受教育的层次,基本类似小高考。然而上周NRC就报道说这些试题已经泄露在网上。更奇葩的是考试机构cito决定不改变考题,原因是他们认为小孩对作弊不感兴趣,因为作弊得来的成绩会让他们上更难的课。。太二了!”
我试着找了一下荷兰的新闻,很遗憾没有太详细的英文报道,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换题。不过根据我对欧洲教育的理解,这确实不是个大事。这也是为什么找不到详细报道的原因。有网友这样解释——
@清风雅格:因为上了VWO也不见得能上研究型大学,而且大学第一年必须考过才可以留在学校里,不然还是被淘汰。
@Hogekamper: 荷兰孩子分流早。他们不是唯分数论,他们兴趣为主,辅以能力。不过漏题不换题还有待商榷。
注:只有读VWO类的中学才可能考大学
这样看起来就合理多了,德国的教育也这样,有很多种不同级别的高中,中专,高职,大学,学院。每所院校还有琳琅满目不同级别的学位,针对科研、技术、实践、师范等不同需要。不过你是爱学习,还是不爱学习,或者三分爱学习,七分爱动手;或是四分爱动手,六分爱讲课,你都能找到适合你的课程。而且不管你学了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德国的教育制度我了解的不多,太复杂。这里引用维基百科的一个图表吧,有兴趣的请猛击。
再举个栗子:我们学校著名的木材系一届本科300人中往往只有50人能毕业。很多人上学上一半觉得太难投几个简历有公司要了就走了,还有的人干脆放弃这行改学别的了,都很正常。这在重视考试重视文凭的中国人来说,可能无法想象吧。当然,这些人在公司干几年有的想念书了公司还会花钱让他们回学校接着念,还有的虽然在木材公司但是几年后改了做管理,销售什么的,公司也可以花钱送他们读管理或者市场——事实上,我有个在著名私立金融学校Frankfurt School of Finance &
Management交换的同学,他告诉我他的德国同学基本都是公司出钱派来的,自己哪交的起学费啊。
总之德国人在教育上的选择太自由,太灵活。从学校的角度来讲,他们一切以实际出发力争让每个人学到自己想学的东西,不多也不少。而国内基本把教育当喂猪,学士猪4年,硕士猪6年,博士猪8年以上。就算养出来的猪胖瘦不同,有猪坚强也有猪八戒,但是待价而沽时一律按照文凭明码标价。我知道这么比方有点夸张了,不过纵观国内教育几十年,虽然普及率上和投资上有极大地提高,但是在人才培养上和三四十年代的北大、清华、西南联大比都是退步。尤其最近几年提出人性化教育,也全改学分制了。但改革一直徒有其表而无其实。以东大为例,荒唐可笑的是学分制改革,只在收费上而没有在学习上体现了灵活,绝大部分学生依旧4年毕业,既没有读的快的提前毕业的,也有没中途暂停,工作一段时间再回来继续的。如下:
1、实行学分制收费后,学费由专业学费和学分学费组成,分两部分计收。专业学费按学年收取,一般专业每学年1600元,艺术类专业3800 元,软件学院三、四年13000元/每年。课程学分学费按80元/学分收取。
2、学分制收费方式采用预收结算制方式。预收结算制是指学生在每学年开学初按所学专业学年收费标准预缴一学年学费,在该学年结束时根据该生的专业学费和实际所修课程学分学费的总额按实结算,如超过预收部分的,不足部分在下一学年缴纳预缴学费时一并收取;未到预收额的,结转下一学年抵冲预缴学费。
3、学生在自己所修专业规定的毕业最低学分之外加修、跨专业选修、辅修的,按所修课程规定的学分计收学分学费。
看到这个消息我都不好意思说德国各联邦纷纷通过法律减免学杂费,下学期我校的学费从372欧降到象征性的52欧了。我想请各位校长,官员拍着胸脯问问自己:学分制改革的初衷是什么?收费改革以后,学校收的钱是多了还是少了?你们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解释学校钱多了以后的好处。我也相信你们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私心。但是你觉得你这么做是一条捷径发展学校,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弯。跟着良心走,虽然可能走的难了点,慢了点,每年述职没什么显著的可说的,但是长久的看这才是最靠谱,最踏实,最直接的路。
说完学校提供的教育,我们不妨换个姿势,再从学生的角度看看。德国的学生有充分选择的权利和机会。除了上面提到的低廉的学费,人性化的制度,各种类型的学校和教育项目以外,更难能可贵的是注意有困难人群学习的权利。国内的学校从没规定哪些人不能上学,但是设施的不便,旁人的眼光足以阻止他们了。德国大学会为带孩子的学生提供专门的哺乳室,或者小型游乐场(对,就是麦当劳那种),为残疾人也有周到细致的支持。我在学校经常看到一个像霍金一样全身不能动的人被绑在一辆特制的像床又像椅子的车上被一个小姑娘在学校推着。我很佩服德国人把少数人的需求都考虑的这么周到。国内新一点的楼也都有残疾人厕所了,可惜我很少看被用过,而且配套的无障碍通道只要差一小截,建那么多厕所又有什么意义?
我有病你有药么
作文老师说:提出问题,解决问题。郭德纲老师说:你有药么!光吹外国有多好,抱怨自己有多衰,那是崇洋媚外,给出个解决方案,才是硬道理。这解决方案有大有小,有长期持续改进,也有短期速效解忧。各位看官不要着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首先,当当当当!让我们给出长期演进技术(Long Term Evolution)解决方案。
——大哥,你耍我啊,我还TDSCDMA呢!
——兄弟别急,请听我说:
德国教育水平平均,学费便宜,课程灵活,于是学生们喜欢什么就可以去学什么。这一句话说起来平平淡淡,但是其实首先做起来极不容易,其次也没想得那么简单。他需要一个非常平等的社会基础才行。
首先是教育资源的平等。比如在国内完全开放教育资源以后大家首先会涌向清华北大,于是一切乱套了。美国用私立学校高昂的费用和奖学金来平衡这些资源,而德国虽然有国家重点扶持的九所综合性大学TU9。但是国家和州政府维持了一个非常微妙的投资平衡,让教育资源处于有限的扶持中。所以我就有住在慕尼黑明明能上著名的TUM(慕尼黑工大)的学生反而每天花两小时火车来我们这个小地方上一个FH(应用技术大学)。
其次是职业待遇的平等。就算国内的高校资源平均了,完全开放教育资源后学生会一窝蜂的选择所谓的“易就业”专业,比如理工科;并且受到学历和薪酬成正比的影响,能读到研究生就不读到本科,能上大本就不上大专,一下子又乱套了。而无论是德国法国英国,还是美国,在各种职业比较平等的社会基础下,一般来说没什么人会学比较难的功课。金融管理因为体面高薪,相对竞争激烈一点,不过还在合理范围内。而这边最舒服的是,在这种平等稳定的社会基础下,不会发生明明不喜欢,没天赋,也学不好,还不得不学这种事情。
想想看,一个天生聪明又喜欢电子的人,越学越喜欢,成绩一直很好,或许会去综合性大学读到博士然后专职搞研究,而一个天赋一般的电子爱好者,是没有任何动机跑到综合性大学和自己较劲读到博士的,他们读到本科,或者工作几年再去应用技术大学读个硕士,不但好找工作而且学习过程和工作过程都很开心。而一个天生讨厌计算不怎么爱学习的人对电子很感兴趣的人可以在专业高中技校找到适合自己的课程。他们往往有别的爱好,会花时间在滑板、音乐上会给自己弄酷酷的纹身,最后也会找到还不错的工作。
于是每个人无论工作还是学习都趋于一种比较开心的状态,多好啊。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发现学校隔壁的高中(Berufliche Oberschule Rosenheim, 也不知道对应哪一类高中)就有很多热衷打扮浓妆艳抹的漂亮姑娘和打钉穿环的纹身男,而我们学校这种人就少多了。他们可能对学习不太感兴趣,毕业就去工作去了。而在我们学校的漂亮姑娘都集中在本科生或者经济类的专业。至于我们通信、自动化专业本,科只有不到1/10的女生。而上研究生课程的德国女生我两年只看见一个,而且她读的应该还不是硕士项目。这种比例虽然失调,不过确实每个人遵循自愿选择的结果,国内学理工科的女生比德国多多了,有几个是真正喜欢自己专业的?我敢说男生里应该都不会太多。
解决教育资源的平等和职业待遇的平等已经着实不易了,就算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要个50年时间消化吸收把。可国内还多了个文化意识上的问题,几千年来我们一直认为读书中举这事是最棒的,这种对学历而不是知识的虚假追求恐怕需要更长时间消化。其实目前来看,华强北的快递员和天天接活搞装修的木工、瓦匠早比普通公司白领或者小学老师赚的多多了。但是我们的传统就是看不起这些人。况且我们还有大量收入与付出非常不合理的职业。这种情况在发展中国家其实很普遍,但是最搞笑的是某些国家一天到晚嚷嚷劳动不分高低贵贱!贫富差距大,收入分配不合理还不是最坏的事情,最坏的莫过于虚伪了。举国上下虚胖的活在大国美梦中,忽视很多已经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如果说教育资源不平等、职业待遇不平等的问题是制度建立的不够好,不够灵活多变的贴合实际需要,可以自上而下的通过改革来改变。那么文化意识上的盲目追求和不平等就只能从每个人改变自己开始做起了。而且还要特别指出的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自然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欲速则不达,这里,我暂时就不讲自控原理里超调和震荡的概念了。总是,他势必是一个长期演进的过程。是的,这时我适时的提出短期速效解决方案,当当当当!
那就是——精神胜利法!孙思貌曾说“手淫强身,意淫强国”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事情在于你怎么想,客观条件已经是这样了,人生不是游戏,重玩一遍也改不了新手村。与其抱怨环境,还不如干点正经事情,就像我反驳我的同学罗书记那样,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我所说的精神胜利法并不是一句“我是你爸爸”,而是闭上眼睛,忘掉环境。对于教育而言,尤其简单:少想想功利的事情,在想以后的发展时候更注重自己的境界、知识、素质有没有提高,而不是工资、地位面子有没有提高。或者干脆不想这些,只是享受学习的乐趣。这样一来,绝对会过得开心,也绝对能学到东西。虽然对于全社会来说,长期根本的改善教育资源,甚至这个扭曲的环境是终极的解决方案。但是是一个漫长的,持续改进的过程,即使发达国家,都没有停止在这些方面的努力,更别说我们了。我们任何一个个体没有时间等教育资源好了再重新上学,更没有可能先把自己冷冻起来,等社会大环境没这么扭曲,没这么功利再重新生活。所以我们才要改变自己看法,取得精神上的胜利。固然,抛开功利,跟着内心,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在一定程度上和周围的人是背道而驰的,逆水行舟,特别累。不过如果想开了,我觉得在精神上是放松的,满足的。这,就是针对个体的短期速效解决方案。
进一步说,环境和人是互相影响的。是环境先改变然后影响了人,还是改变的人多了影响了环境?这本来就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我从来没指望有什么改革天上掉馅饼一般出现的。就算有,他也不会适合所有人呢。改革,就是一批人不断的提出不满,一批人不断的改进的过程。总要有批人先醒悟过来,固执的和周围人背道而驰,身体力行的做些什么。所以,针对教育这个事,我觉得能做的最实际的就是忘掉周围环境,学好自己的玩意儿。这样做的人多了,社会氛围就好了,对学习的看法就没那么功利了,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各自的方式来让教育资源和职业待遇更加平等,很快,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教育也好,教育之外的事也罢,我觉得都是这个思路。所以诸位,何必骂统计局虚假的数字呢,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一直在骗自己。你何时知道自己的心在哪?何时知道自己的路在哪?
写到这,我差不多把该介绍的介绍完了。也把自己的观点说清楚了。我想起了龚自珍的《病梅馆记》,在我看来,国内扭曲的环境把每一个人变成一株株扭曲的病梅。龚老先生买了三百盆,希望他们顺其自然的成长。我是一盆也买不起,我也就能先把我自己长好。不过好消息是自己长好的多了,可以反过来影响扭曲的环境。
自由主义的想法在我心中有好一阵子时间了。在我的理想世界里,人,公司,城市,国家都是像植物那样自由生长的。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遵循的,是大自然的规则。这规则是最简洁的,也是最复杂的,这规则下的生物互相制约,因此可以随着环境,随时调节,随时适应,胜过一切人工干预。这规则对于国家来讲,是民主,是言论自由,是市场经济;对于城市来讲,是谨慎的城市规划和政府投资;对于公司来讲,是做好核心产品,在坚守道德标准的前提使劲赚钱;而对个人来讲,就是简简单单——跟着自己的心,做最正确的事。
——一万三千字,这辈子还没写过这么多,来,give me five!